休戀逝水

【滿是過去的我，空是未來的自己】2012年7月21日　長沙

　早晨七點十五分，我正凝望一座城市的甦醒。

　陽光從九樓的落地窗照了進來，帶著一點透曦的鵝蛋色，也不知還是因為房內暈黃的基調，總感受到舒服。即將歸程的我免不了問自己：這一趟行走學到了什麼。也許沒有、又也許在一個人放空欣賞世界的時候，沉澱了某一部份的躁動。一如南哥訴說黃昏灶裡的燒木頭味，那般踏實堅定的味道。

　張家界的山水美得難以陳述，除了長沙火爐似的天氣受不了外，我並沒有想過能這般快的適應這片土地，愈是沒有期待，反而當自己眺望著峽谷萬尺、頂峰千丈，又或金鞭溪的嵐煙石上，赫然有了「疏瀹五臟」的感動，曾經在乎的彷彿變得遙遠，甚至足以忘了出走的理由，風景還是風景，但也不再只是風景，成了我旅行中的一塊拼圖。

　心底滿滿的，卻也空空的。我想我還是無法讓自己無所待，還是不能說服自己什麼是可行的、不可行的、適合的、不合適的，因為我仍擁有一部份的靈魂，崇尚自我、歸屬自由。儘管在一次次的嘗試中用盡力氣、迷失模樣，但只要我懂得把自己歸零，重新開始又有何妨？
　即便最終看山又是山，但山山必然迥異。

【沈從文．邊城】2012年7月17日　鳳凰 

　走在鳳凰的古道上，水煙漫漫，我在想：是什麼樣的小鎮溫潤，孕育了文學？

【人模人樣】2012年7月19日　張家界

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說詞。

　今早用早餐的時候，一黃POLO衫看似四十歲的男子，指著一名女服務員：三歲娃，你們也要早餐券？女服務員的客氣答禮外，亦說明了這是上層規定下來的。此時一名男服務員嫁入了凝重的戰局，試圖幫忙解釋或其他，距離太遠我們不得而知，卻突然見一名粉灰條紋的男子作勢幫腔，黃衣男猛推服務員，條紋衫的男子則在我們這群外人眼底掐了男服務員的脖子數次，質問：
　你說，什麼是人、什麼不是人？

　當人們有待後續，一名妙齡女子連忙向回到座位的黃衣男士道歉，他大聲嚷嚷要那男服務員出來面對：他剛剛說，有早餐券的是人、沒早餐券的不是人！當我們一家走出餐廳經過其桌時，只有一看起來像六歲的孩子猛啖一大盤小山的食物。甚至，入電梯時，條紋男子與我們同入，還親切地問了我們要上幾樓。

　我覺得那句「什麼是人、什麼不是人」很諷刺，我們以為的「人」是什麼樣子。
　希望自己被當成人一樣地受到重視、得到尊重，但自己呢，又有把人當人看了嗎？

　我們憑什麼把人區分出等級，把人歸列出好人與不好人？

【步行街遇事】2012年7月20日　長沙

　下午在步行街閒逛，一條八百三十八公尺長的商業街。
　買完冰淇淋出麥當勞後竟遇一老伯，背著大鏡頭赫然要求我入鏡，讓他拍個幾張照片。老實說，一開始很有趣，但事後總覺不安。老爸說就當一個人老了開始學攝影，所以找路人當自己練習的對象，只要不是斂財就好。

　也許，我仍不習慣在陌生人面前展露任何樣子吧。
　而我呢，是不是也能如此，去對陌生世界輕輕接觸、甚至擁抱？如同，出門前認識的那本《搭便車，繼續歐洲》中的蔡慧蓉，一樣的勇氣呢？

【後記】2012年7月22日　台中

　一趟湖南西線的旅程，因為腸胃炎的緣故，三餐裡只有早餐的白吐司白粥白豆漿能夠下肚，腦袋也幾乎放空，單純的凝看、單純的欣賞，然而卻真正的把自己拉出了原先的渾沌，世界變得純粹，呼吸就也只是為了呼吸。

　其實第二天遇上了雨季，鳳凰的時候下雨，進張家界依然未停，直到第六天，才逐步出陽。
　但我覺得我們是真正幸運的一群旅人，世界的三種姿態完整座落眼前。雨落時的天門九百九十九階，我們每一個人踽踽而上，乘著頭疼的風登頂。而上袁家界的石山，轉晴的煙嵐打開藏了好幾天的面紗，如臨仙境，當陽光從樹間灑下，沉醉的笑除了是見到壯麗的石峰，還因為沐浴在神秘而深邃的自然之美，之後的烈陽也讓我們嘗著不同的湖南風光。如果不是雨，如果不是迷濛的霧，或許我們不會擁有這麼深的感動。

　如果沒有困難，如果沒有挑戰，或許我們也不會看見轉折後的另外一種開闊。
　原來，正在蛻變的自己才是最美的模樣。